22/01/2013
逝去的無冕王者
不要看現在的名畫價值連城,這些人人爭奪的寶貝,曾幾何時不但被視如無物、甚至滿帶著譏誚和辱罵。他們的原作者,許多在世時都得不到認同,忍受著貧窮和寂寞而逝去。後世的敬意和讚譽再嘹亮,也傳不上天堂。這些中國藝術史上的無冕王者,只能讓我們透過傳世的作品一再追憶。
世人評價中國油畫的一大盲點,就是以為中國人總是邯鄲學步,跟在西方人的腳步後面,其實不盡然。在二十世紀初年的美國西部,有一位華僑之子,就被認為是美國西部現代藝術史上的先驅人物,他的名字叫朱沅芷。
一代天才朱沅芷,他二十歲的作品已經驚動許多歐美大收藏家,可惜生不逢時,最後只能鬱鬱而終。
朱沅芷原籍廣東開平,十五歲移民美國舊金山,稍後在加州美術學校進修西方素描和油畫。對藝術有著驚人天賦的朱沅芷,在美院遇到了從歐洲旅居歸國的畫家歐菲德(Otis Oldfield)。朱沅芷經他點撥,渾身才華如火山爆發,一九二六年至二七年之間,年僅二十歲的他創作了許多精彩作品(在此之前的,被他親手燒掉了),環顧同年代的美國西部,不單是華人圈子、甚至亞裔以至美國人,都罕有如此才氣。
朱沅芷天才橫溢,但命途坎坷,這幅《大盜與小偷》,很難想像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所畫
他在舊金山創立的「中國革命藝術協會」,數年後甚至吸引到墨西哥大師Diego Rivera及Frida Kahlo夫婦的注目。為了更好的發展,朱沅芷後來到了巴黎與紐約,可惜在嚴重的種族歧視、經濟大蕭條與二次大戰影響下,他在畫壇一直鬱鬱不得志,最後在精神病與癌症的交替煎熬中去世。
常玉的作品難以門派歸類,亦因此最沒有傳承的包袱,而今每次有他的作品登場,必然引起哄動。
與朱沅芷同樣畢生漂泊在外的,還有常玉。常玉出身四川大富之家,二十歲不到已經旅居日本,此後更長居法國,打算從此不歸。常玉的創作風格,不能以尋常門派歸類,他的作品,極具遊戲意味,看起來總是漫不經意的,但正因如此,他的作品看不到中國藝術家往往給自己背上的許多包袱,而能讓藝術回歸藝術,找尋真正美感。常玉是典型的公子哥兒,完全不懂得謀生,他的愜意生活隨著家道中落而完結,此後他展開了漫長的拮据時期,卻仍無法動搖他的一貫風格。1966年,常玉在家中因為瓦斯中毒死亡,去世後其作品被認為不值一文,而在舊貨攤上論斤買賣,然而時至今日,常玉的作品價格已是華人油畫史上第一人,每次有他的拍賣,總能引起哄動。
潘玉良筆下的女性,處處散發獨特的東方女性美,在二十世紀中國女畫家中,成就數一數二,圖為其自畫像。
無冕王者不止男人,女畫家之中,亦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其中潘玉良可以稱為女中畫傑。潘玉良出身寒微,自幼即被賣進青樓,幸得名士潘贊化所救,後來更結為夫婦,並在其資助下識字學畫。起先是上海,後來考到民國的官費留學,到了法國和意大利進修,與徐悲鴻成為同學。1929年,潘玉良回到上海任教,數年後又回到法國,立志融貫中西藝道。潘玉良在當年以女子之身,成為首位奪得羅馬國際藝術展覽金獎的中國人。潘玉良在歐洲數十年,參加展覽與獲獎無數,但她一生並無入籍任何歐洲國家(也就是說領不到當地的國民福利),死時堅持以旗袍入葬,可謂剛烈之至。她的故事後來一再被拍成電影和電視劇,分別由鞏俐、李嘉欣主演,都叫做《畫魂》。
潘玉良的故事被多次拍成戲劇,尤以鞏俐和李嘉欣的版本為人熟悉。
她的作品以女性、特別是裸女成就最高。其實同時的常玉亦以裸女為一絕(徐志摩便曾經為之傾倒),但常玉的裸女是以男人看女人,不無幽默旁觀之味道;而潘玉良則以女人看女人,更有顧影自憐之殷切。有趣的是,潘玉良筆下的女性,大部份沒有鼻子,據說是因為畫家一直有嚴重鼻患,四十年代後期更動過手術,留下了傷疤,因此畫上故意隱去云云。唯亦因如此,潘玉良的人物五官更集中於雙目與臉色的紅暈,突出了東方的溫柔美態。
無冕王者,是後人給逝去者的尊稱,在漫漫的藝術路上,又何止三人?千百年來,這條路上熙來攘往,有人來去匆匆,有人躑躅不前,有人出師未捷,有人桃李滿門。評說者所能提論的,或者百無一二,又如夜裏一盞孤燈,僅能在昏暗中照出一點足痕,成為讀者順藤摸瓜的求知開端。中國的藝術之路崎嶇,卻不見得比別國的更崎嶇。大抵從藝之人,自第一天開始便應理解這是艱苦之路,而他們的過人成就,仍然有待發掘和公開。期待以後的日子裏,畫壇有更多優秀的人和事,讓我們把話題,一直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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