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我們暫時不要做這個project，先做多些 research，等收集多些數據才決定是否去馬。”開完會，老闆走後，上司立刻跟我說。

我好生奇怪，剛剛老闆才說要全力去馬，火速前進，上司竟敢背著老闆叫停。他究竟怎麼了？

我心裡不明白，遂找了一個機會問他。

他說：“風頭火勢，開會時老闆對新project 興奮莫名，自然話又多決定又多，但你沒有留意他最後說的一句話嗎？”

我點點頭，說：“他說以後由你來負責嘛！”

“就是這一句了。既然由我負責，我就要認真地去看這個project 是否可行。當時老闆憑直覺認為公司應該發展這個產品，但他沒有數據在手，亦沒做過任何市場調查。如果我們貿貿然去做，做不好肯定會蝕錢。”

他洋洋灑灑地說：“我負責就真的由我負責。”

“那你為什麼不在開會時跟他說呢？”我就是不明白他為何不在開會討論時說出來，而要在背後……

“唉！方仔，你醒一點好不好！老闆就是老闆，開會時他是神，什麼人可以逆他意？無論我好言相勸，抑或巧詞誘導，他都未必聽得入耳，更何況他已經早有定案，說不做不行，我又怎能說不行呢？”

上司說他不直接說出來，不是為了保住飯碗，而是為了老闆的面子。說得簡單一些，就是讓老闆“威”—— 威風凜凜的像帶著千軍萬馬般做決定。

可是當project 交到上司的手，他要確保project 可以順利展開，而且要賺大錢，這時老闆的看法和態度便不是金科玉律了，因為他要對project 負責任，所以不能倉卒行動。

上司不是那些陽奉陰違的人，更不是擦鞋仔。不過，在辦公室內他自有一套獨特的生存哲學，他不樹敵、不招搖、不結黨，像個獨行俠，卻深得老闆的信任，所以當年我很喜歡他，有事沒事都往他辦公室鑽，聊天也好，談公事也好，因為我感覺到他身上有些東西是我沒有的。

那次是我剛升了職，第一次夠資格和他一起跟老闆開會，當時我對他會內會外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有所保留，認為那不是君子所為。不過，跟他共事愈久，愈發覺他那套辦公室政治學與別不同。

他先讓我們幾個人問問身邊朋友對新產品的意見。我們粗略問了幾個人，加起來便有十多個樣本。他以此為基礎，設計了一份問卷，再做一個較大規模的市場研究。兩星期後，把收集到的數據整理，一個貼近市場脈搏的結果出來了。他叫我們把所有的pros and cons 列好，附上三個可行方向和相關的財政預算，發電郵給老闆。

那幾天我們幾人如坐針氈，怕老闆大發雷霆，但舊上司卻若無其事，每天照常上下班。過了幾天，我們收到老闆的電郵，說那個新project將依照舊上司第三個建議進行，並要求所有員工全力協助。

我相信老闆肯定知道這建議跟他開會所說的南轅北轍，亦肯定他知道這建議中的數據，比他信口開河式的決定來得實在。但他不會和錢作對，亦肯定知道這建議才可行，能賺到錢，所以他才可以放下自尊。

舊上司示範了一招欲擒先縱，多少年後，我才領悟到他的能耐，怪不得他在公司內穩如泰山。

要在辦公室求生存，除了實力、擦鞋和運氣以外，還要講求策略，而這些策略是可以學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