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9/2016
絞釉梅瓶的故事
做古董買賣這一行,如果眼力不高、知識不廣博,吃虧的永遠是自己。
九年前某一天,吳老師帶一位國內美女去我的小店找我,給我看一支絞釉梅瓶。絞釉器我之前沒有接觸過,唐代、宋代、金代的絞胎器我卻經常買賣,可以自詡為半個專家!
絞釉梅瓶高身、器型美,全器施白釉,只有圏足無釉,露灰黃色胎,白釉之上用褐彩、紅彩、橙彩畫出非常抽象、流動的線條,左一堆,右一堆,佈置均匀,如張大千的潑彩、朱德群筆下的抽象世界,非常耐看。梅瓶最外一層上透明玻璃釉,看蘑菇型的咀部應是金代的東西,是典型的磁州窰系產品,我一見就喜歡,可惜崩口,但這個缺憾不太影響它的價值,因為欣賞的焦點在肩部和器身,不在瓶口,何況灰黃胎、白釉、透明玻璃釉都比較容易修補,不像青瓷、青白瓷那麼難配色。
當我和吳老師正在欣賞美艷不可方物的絞釉梅瓶時,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台灣收藏家,問我有沒有好的宋瓷給他看。台灣收藏家看見喜歡的東西出手闊綽,甚少講價,最喜歡冷門但優美的高古瓷器,我當時估計絞釉梅瓶一定合他口味,於是拿給他在另外一間房間看。
他的國語地道,我的馬虎:他說的我全聽得懂,我說的他大概聽懂一半吧,但那天我不知是不是「普通人」上身,我說的半鹹半淡國語他竟然全部聽懂,令我不得不佩服自己時隱時現的語言天份。
他說絞釉梅瓶很美,可以用美不勝收來形容它,問我賣不賣。我答不是我的之後便走去問國內美女甚麼價錢才賣,她說600,000人民幣,我於是開價1,200,000給台灣收藏家,預他講價,誰知他一口答應,只是要求一張熱釋光檢測證書,我於滿懷高興地告訴國內美女和吳老師梅瓶已賣,但要送檢測,檢測證明到代就可以即刻收錢,國內美女卻說她不懂甚麼是熱釋光檢測,不想送檢,價錢卻可以便宜一點,但要收現金。
我聽到後不禁沮喪,台灣收藏家雖然闊綽,但眼力不高,他看不懂真假的器物他不敢買,絞釉器就是其中一類他看不懂真假的器物。我試圖說服國內美女,但她就是不答應送檢測。吳老師也試圖說服她,她亦不肯讓歩。
我跟台灣收藏家說貨主不同意送檢測,他即刻回答說可以先付錢後檢測,如不到代我負責退錢。貨主收600,000,我要分一半利潤給吳老師,真正落我袋的只得300,000,風險卻由我全部承擔,好像不是生意經。
我拒絕台灣收藏家的要求,但他卻不願走,一定要我說服貨主讓他將絞釉梅瓶送檢測。有錢人除了任性,有時還蠻不講理。最後他跟我磨了兩個小時才離開,臨走時還叫我一定要說服貨主讓他將絞釉梅瓶送檢測。
一個蠻不講理,一個腦筋糊塗,我夾在中間,真是難為了我!
吳老師說國內美女第一次來香港,想周圍看看,叫我陪她,順便找一間酒店房間讓她住,如生意做不成,第二天便帶她去搭直通車回廣州。老師吩咐,我不敢不從,唯有替她預訂一間酒店房間,再帶她去銅鑼灣吃中菜。
她跟我說她老爹想變賣一些藏品賺些錢,讓她有學費去外國讀書。她又說絞釉梅瓶是她老爹二十多年前在廣州文物商店買的,放在家裡已經二十多年,叫我放心買。
張無忌的娘殷素素曾經說過:「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坐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個好看的女人,她是否講故事騙人,最近我才知道答案。
那個晚上我施展渾身解數也不能說服她改變主意,我唯有第二天早上帶她去搭直通車回廣州。
去年美國大行家J. J. Lally將一本展覽目錄寄給我,我打開一看,即時的感覺猶如五雷轟頂,因為書內其中一件展銷品就是一支絞釉玉壺春瓶,我即刻給他電話問價,他回答說已賣了二十多萬美金。
玉壺春瓶跟梅瓶不可同日而語,前者比較多見,後者一百件高古瓷器中無一件,尤其是大支的梅瓶。
我即刻給吳老師電話,叫她替我追貨。幾天後吳老師回覆說找不到國內美女,不知她在哪裡。我叫他繼續找,最好將她找到。
原來絞釉玉壺春瓶出於河南省當陽峪窰,又稱為修武窯、懷慶瑤、河內窯、當陽峪窯系、當陽峪窯群等,是宋代瓷窰中風格變化最多、造型與裝飾品種最為豐富、做工特別精細的大規模窯場。Jim Lally將絞釉玉壺春瓶定為金代,我見過的梅瓶亦應是金代無疑,因為兩件器物雷同之處甚多。
一件絞釉精品竟然跟我擦身而過,當然是因為我學藝不精,看不凖窰口和時代才失諸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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