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3/2016

薩克斯醫生留下的漂亮身影

　　在英國出生、在美國定居的神經科醫學教授奧立佛‧薩克斯（Oliver Sacks）的自傳，中文版最近在台灣出版。

　　薩克斯不僅是一位著名醫生，而且是一位多產作家，他一九七三年的成名作品《睡人》（Awakening），於1990年被改編成電影，由羅賓威廉斯（Robin Williams）與羅拔迪尼路（Robert De Niro）演書中主角，中文片名叫《無語問蒼天》，電影獲奧斯卡提名，內容講述他在多名1920年代的昏睡病嗜眠性腦炎病人身上試用新葯左旋多巴的經歷，一時間神經學的疾病與治療成了社會大眾的熱門話題。他其他的作品有：《看得見的盲人》、《火星上的人類學家》、《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等，都是獨樹一幟的醫學人文暢銷書。他的自傳原著於2015年四月出版，即獲選亞馬遜網路書店當月最佳書選，短短數月已譯成二十種語文版本，成為全球暢銷書。但薩克斯就在2015年8月30日在紐約家中逝世，享年82歲。他在9年前診斷出眼睛患有罕見的黑色素瘤，後來腫瘤擴散至肝臟，2015年2月宣佈癌症已進入末期，他在病榻上完成他的自傳作品。

　　薩克斯醫生一生多采多姿、喜歡冒險、勇往直前。他年輕時酷愛騎電單車長途漂泊，經常在星期五晚上從加州騎電單車橫跨美國奔向紐約，於星期日晚上到達。他是舉重好手，能蹲舉二百七十二公斤，曾創下加州新紀錄。他是同性戀者，但一直沒有伴侶，到77歲才終於找到真愛。他酷愛游泳、爬山、思考、寫作、關懷病人。睿智機敏的羅賓威廉斯是他的好友。

最有愛心的醫生兼作家

　　薩克斯的自傳，英文原名是《On the Move: A Life》，中譯本名為《勇往直前》。這本書以廣度和深度，寫下他幽默、謙遜、智慧、恩典的生命旅程，使我們看到這位最有愛心的醫生兼作家，他完整的人生故事。

　　薩克斯生於倫敦，在牛津就學，之後移民到加拿大，然後到美國執業，1965年起在紐約教書、寫作及執業。他根據對病人的觀察撰寫過多本暢銷著作，1973年的《睡人》細述與嗜睡性腦炎病人相處的真實經驗，以及他們如何在藥物協助下，短暫走出緊張性精神分裂狀態。1985年的《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真實記錄了他所診斷過的案例，包括將太太的臉誤認為帽子的病患，以及患有自閉症的雙胞胎無法解決簡單計算，卻能夠運算艱深複雜的數學題。

　　儘管臨床上碰到各類稀奇古怪的病例，但在薩克斯溫厚的筆觸下，病者從來沒被當成怪胎。諾貝爾化學獎得主霍夫曼曾說：「薩克斯把疾病人性化……面對每個研究個案，他對病人和疾病都心存敬意。其他人看來也許是重大悲劇或官能障礙，但在薩克斯眼中，他讓我們看到病人仍保有尊嚴，只不過面對生理上的問題。」他接受訪問時曾說：「人們總能夠依照自己的方式活出色彩，不管他們有聽障、色盲、自閉還是其他困擾，他們的世界就跟一般人一樣豐富和有趣。」

　　自傳所寫的不只是一位醫生對醫學與科學的理解，更是對他的病人最真摯深刻的同情。自傳是他罹患癌症時期的作品，他以誠實、清朗、熱情、幽默、慈悲的心情面對死亡，為世人留下漂亮的身影。

「但願我沒有生下你這個孩子」

　　薩克斯在他的自傳中坦然「出櫃」，說出自己一直是個同性戀者。他坦承大學時期父親注意到他好像都沒有女朋友，而問起這方面的問題。他坦白告訴父親，他從十二歲就開始注意到自己對女性沒有興趣，但他也沒有與男生做過什麼越軌的事。父親告訴了母親，第二天一早母親就對他直言：「你實在是非常令人憎惡的人」，更說了一句令他十分傷心的話：「但願我沒有生下你這個孩子」，而使他一直耿耿於懷。

　　薩克斯在二十幾歲就離開英國，後來的五十多年都一直定居於美國。他在自傳中提到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非常喜歡一位男老師，曾向他表達深深的愛慕，但老師很坦率的回應他不可能與他有這種關係，而使他遭受到難以接受的「失戀」。後來到了洛杉磯以後，曾經喜歡上一位舉重選手，但同樣沒有結果。直到77歲時，才終於找到他的真愛、作家比利．海斯（Billy Hayes），而他們一直同居到他過世。

　　薩克斯還說到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濫藥，而透過濫藥產生的幻覺以及思路的異常，使他嘗試到各種不尋常的親身體驗。有一次用安眠藥過量，昏睡一段時間後產生很多幻象，讓他看到蜘蛛在牆上對他說「哈囉」。他有一段時間幾乎每個週末都服用迷幻藥，而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顏色」，那就是太陽光的七種光譜裡紅、橙、黃、綠、藍、靛、紫裡最美麗的靛（indigo）色。他後來持續對各種感官的幻覺進行研究，包括他的病人因為神經學疾病（如癲癇、偏頭痛等）或自己濫藥的經驗引起的視、聽、或其他感覺的異常現象，而最後寫出另一本暢銷書《幻覺》。

全心投入生命的滿足

　　2015年2月19日的《紐約時報》，薩克斯以〈我自己的生命〉（my own life）發表了一篇文章。

　　薩克斯談到九年前因為一邊眼睛網膜發現有黑色素瘤，而接受放射與雷射治療，導致一邊眼睛完全失去視覺，但想不到最近被告知黑色素瘤已經擴散，整個肝臟有非常多顆腫瘤轉移，即將不久於人世。他很瀟灑的回顧自己的一生，他說自己一個月前還非常健康，八十歲還能每天游一英里，但他終於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特別提到一位他很喜愛的哲學家休姆（David Hume）在1772年4月、六十五歲那年得到重病，知道再也沒有幾天的生命時，寫了一篇很短的〈我自己的生命〉，說他「此生無憾」，對自己雖得到重病，卻沒有遭受很大的痛苦，而且精神還是非常健康，而心存感激。

　　他表示他自己比休姆多活了十五年，又完成了一本即將要出版的自傳，雖然就此結束生命實在很難接受，但他為自己曾經全心投入自己的生命而滿足，也非常珍惜自己過去所認識的朋友與他所建立的友誼。他提到最近這十年來，開始注意到同年齡的友人一個個先他而去，也知道遲早會輪到他，他說每個生命事實上都有其獨特的地方，「每個人應該尋找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用自己的方式結束生命。」字裡行間看不出有絲毫的怨尤，而能優雅地接受死亡即將來臨。

　　薩克斯表示，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他不再關注政治或是氣候變化等課題，「這些不再是我的事，是屬於未來的事。唯有碰到有天賦的年輕人時，我感到欣喜，覺得未來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