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希罕做你的前世情人

 

　　女兒是爸爸的前世情人…… 這種說法，近年很「流行」。

 

　　比較符合我和我爸那一句，該是「無仇不成父女」。到他過世了，我心頭那根刺還是沒有拔走。我決定了，我要永遠惦記他的好，同時亦不肯放下他的壞；惟有又愛又恨，才會真真正正銘記一個人。

 

　　很多剖析愛情的書藉都說，父親這角色，是所有女人最早接觸的異性，也會深切影響她們日後的愛情觀。而相關的成長背景，亦直接地塑造了她們的未來。

 

　　生於美滿家庭的人，會傾向相信愛情，甚至認為只要仿傚父母的戀愛態度，就能複製出同樣幸福的人生。而長期目睹父母婚姻關係不和諧的子女，由於他們無法從父母身上感受到愛情的甜膩，結果有的會嘗試不斷尋找，希望彌補童年缺失；有的會否定愛情，覺得一生一世只是不設實際的假想。

 

　　我爸是個會打罵子女的嚴父，也是一個毫無情趣的丈夫，他木納得就連墓碑上的瓷相亦是皺著眉頭。

 

　　小時候每次看見父母吵鬧，我心裏總希望他們能夠早日離婚。很多人一廂情願以為要給子女一個完整家庭，即使再委屈亦甘願留下來；他們卻永不知道，懂事的孩子早就把一切看通，也明白分開未必比勉強擠在一起更壞。

 

　　我會羨慕朋友有個寵愛她們的Daddy，我家中卻只得一個「惡死老豆」。打從有記憶的幼兒園年代開始，以至二十歲前後，我和他的關係絕對是長期處於「緊張」和「非常緊張」的對戰狀態。那時候的我異常恨嫁，常常幻想有位勇士能夠帶我逃離這個家。

 

　　最諷刺是，後來因為我的工作過於繁忙，根本沒幾多時間留家，結果也就連跟他吵嘴的機會都消失了。我們的父女關係，自此由危殆轉為普通，是要比普通朋友更普通，似是永遠有種不斷蔓延的隔膜感。

 

　　到他患病，到他離去，我們都沒有好好談過甚麼；我接受了，把所有愛都藏在心裏，是我們父女之間最好的距離。我印象中唯一一次牽手，就在他彌留之時，我在床邊把他的手摸了又摸，卻發現了綻破皮肉的腫瘤；手牽過了，還是要放開，沒關係吧……反正床上那個陷入昏迷的人本來就不察覺。

 

　　他離去後的這些年，我偶爾會從不同人物的口中聽到我爸是如何愛我，那些肢離破碎的片段背後，記載了一個大男人如何在保有父親威嚴的情況下暗地疼愛女兒。他們所說的，我根本毫無印象；我還是最近才知道，原來他曾經叫姪兒去讀我的文章。選擇在背後默默支持，是我這位含蓄老爸的溫柔。

 

　　愛，確實有千萬種表達方式，雖然我們最終都沒有宣之於口，但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後來我還學懂，原來只要捉緊彼此，就算曾經像我爸媽那樣吵得要生要死，也可以在無數笑與淚之間相扶到老。

 

　　甚麼前世情人，我並不喜歡這種矯情。是陰影也好，是感悟也好，他遺留了怎麼一種愛情觀給我，那就是我心之所向。

 

　　你在哪裏，愛就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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