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2/2021
嫉俗如仇,愛雅如命!木心的藝術世界:「美學,是我的流亡。」
「有一天走過博物館這一带,夜色朦朧,我對自己講,我終於出來了。」1982年,當年已56歲的木心出現在紐約的雪地上,得體的禮帽,優雅的圍巾,帥氣的大衣,仿如文藝大片中儒雅的男主角向我們走來。
很難想像初到紐約一貧如洗,靠外出打零工幫別人修理古董勉強糊口的狀態下,木心卻迎來他的創作高峰期。到紐約的第二年,木心在林肯中心國家畫廊舉行了人生首次個人畫展,1984年在哈佛大學亞當斯閣舉行彩墨個展及收藏儀式。自這一年始,木心應邀在歐、美、港、臺的華文刊物大量發表文章,台灣《聯合文學》更是驚為天人,在創刊號特別推出「木心散文個展」專卷,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來重點介紹他,剩下的三分之二留給了余光中,梁實秋,凌叔華等四十多位作家。這股文學狂飆不僅席捲華文媒體,連出木心的小說、散文、詩篇,其英譯作品也發表在外文雜誌及無國界網站,一時人人爭問木心是誰。
確實,晚年獲得自由,56歲後重新寫作,初次發表文章及舉辦自己的個人畫展;獨自漂泊流亡,木心拒絕傷感主義:「散步散得遠了,就到了紐約」。這樣的人生,與他授課中提到的藝術家相比,誰有過這樣的經歷?「有的書,讀了便成文盲」,而木心,賦到滄桑句便工,美學,是木心的流亡。
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卻是精神上的貴族。雖然木心並不願意誇大苦難的意義,但是在苦難中砥礪前行,確實能成就非凡的藝術家。如今整批被耶魯大學博物館收藏的33張小幅水墨及彩墨風景,就是在艱難時勢下,以超然於苦難之外的心態創作的。這批原打算繪製50幅畫作,以對過往50年歲月的追憶與再現的作品,雖然其中或許有晦暗和悲觀,有非常時期裡國家和個人命運的深刻衝突與裂痛,但畫作仍洋溢著一種溫柔的詩情,能感受到藝術家本人創作時的愉悅。
木心曾對晚輩藝術家說:人生最大的悲劇不是沒有錢,而是審美上的無趣。凡倡言雅俗共賞者,結果都落得俗不可耐。創作於2000年後的大批作品,是木心藝術生涯中這種「嫉俗如仇,愛雅如命」的藝術表達方式的驚人成就。他選擇了一種鮮有人涉足而不易引起關注的小尺寸形式,引領觀者領略到中國山水畫「見千里於數寸之間」的核心理念,每一幅都自成一個完整的世界,自有其獨特的情調。尺寸雖小,但每一幅都自有其情景、節令、光線和氛圍,完整而宏大,每幅畫都有著不可言說的整體感和完整性,甚而回響著其他時空的梵音。
耶魯大學藝術史講座教授Richard M.Barnhard 曾讚歎道:「無需多想便知道這位畫家同時也是位作家,他的風景畫之主題,宛如文學精神、詩魂和文化理想的啟示錄;無需多想便知道這位畫家也是音樂家,每幅畫作就像一支小型的樂曲,而且正當演奏」。 透過木心具有獨特藝術個性的傑作,足可折射出他的精神世界和人格魅力。
八十歲那年,木心先生回歸故鄉烏鎮。他對前來商議「木心美術館」設計事宜的貝聿銘先生弟子說:「貝先生一生的各個階段都是對的,我一生的各個階段全是錯的。」可這錯的一生,他終究還是愛著。「我純粹就證明,我活著我就創造藝術」。這樣一種哀而不傷的理想主義情懷,伴隨著木心光明磊落地活在這個荒唐的人世,創造唯獨屬於他的優美、深刻、廣博而非凡的文學華章和視覺藝術。
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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