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7
從中東局勢,看人類文明的花果飄零
伊朗在日前(4月14日)歷來首次直接攻擊以色列國土,以報復以色列於本月初空襲伊朗駐大馬士革使館,此舉令全世界嘩然,同時亦打開了中東衝突新一頁。究竟該地區會否真的如坊間預言所說,成為人類文明的零點地?此刻我的舊作《中東現場》以全新增訂版再度推出,這令我不無感慨。
在我30年的採訪生涯中,從亞洲、歐洲、拉丁美洲走到中東地區,後者最令我感到如跌入深不見底的黑洞裏。事實上,《中東現場》早於2006年出版,想不到相隔10多年,中東依然動盪不安,而且其局勢更見詭秘。就在21世紀踏進第三個10年的2023年,來到10月竟爆發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70多年來最殘酷的衝突,兩邊的平民百姓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加沙遭以色列狂轟濫炸,奪去不少無辜孩童的性命。(AP)
當巴人激進組織哈馬斯突襲以色列南部,致千多人遇害,並挾持200多名人質,震驚國際社會之際,以色列隨即用極大不成比例的手段,在哈馬斯大本營加沙地帶,無差別地持續狂轟濫炸,每天導彈都如雨下,造成屍橫遍野,醫院、學校和聯合國駐當地機構亦難倖免,死傷者上萬,最傷痛的是孩童。
踏入21世紀,這塊面積不大的巴勒斯坦土地上之舊恨,再次加添新仇,同時以史無前例的方式,把世界也捲了進去,推高中東第六次大戰甚至全球大戰的可能性,美英政客火上加油,國際評論煞有介事,平民百姓痛苦哀號,真是牽連甚廣。
眼看今次自詡文明富裕的以色列,夥同「世界警察」美國,以自衛之名在加沙行國家恐怖主義之實,其行為比她們眼中極端的恐怖分子更見瘋狂,令人不禁問:恐怖主義是如何滋生的?
以色列夥同美國,以自衛之名在加沙行國家恐怖主義之實。(AP)
二戰後已被文明唾棄的殖民主義,原來在以巴地區卻已持續了75年,至今愈見殘暴並理直氣壯,實在是挑戰著人類良知的底線,教世人情何以堪?這才引致全球各地就最新的加沙危機發出最大的怒吼,示威不斷。
發生在二戰的猶太人大屠殺、冷戰初期印尼1967年剿共大屠殺,到上世紀90年代的盧旺達族群大屠殺,以及波斯尼亞宗教屠殺等,我們以為人類走過血腥的20世紀,應該已有了很深刻的歷史教訓。踏進21世紀,我們講地球村,談普世價值、人類命運共同體,過程中雖有跌跌碰碰,但至少認為仍是往前走。
想不到古代誅九族的野蠻手段,卻在21世紀的今天上演,並過之而無不及。要世人眼巴巴看著一場如此赤裸裸的持續大屠殺在加沙爆發,對超過200萬人口的種族清洗行動,卻沒有人或國家能夠制止,這已不僅關乎一個民族的生死和人權公義,而且可能涉及到人類價值的瓦解、文明的破產。當國際法受到這樣的蔑視和無法執行下,更可導致世界的禮崩樂壞,那麼,我們生存在世還有何所依?
以色列在加沙進行種族清洗,激起世界各地的抗議浪潮。(AP)
大家對此都想弄出個所以然,遂不禁問:甚麼是因,甚麼是果?若無法把因果關係梳理,這個影響世界格局的中東地區,對我們而言永遠只是個詭秘的黑洞。
就在這個時候,有讀者向我表示,希望絕了版的《中東現場》能有機會再版,而出版社也正有此意,我立刻提出必須添補內容,做一個更新版,畢竟在過去10多年間,中東局勢風起雲湧,在戰爭與和平之間急速游走,大家都沒想到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可以復交,而以色列也與數個海灣國家建立突破性的正常關係,另一方面和巴人的衝突卻依然險峻,並陷入以暴易暴的惡性循環而不能自拔。
在中東地區,究竟有多少變化和不變?這是我過去10多年來帶著的問號,所以多次重返該地區現場探個究竟。
從「阿拉伯之春」的希望,到敘利亞內戰的絕望,黎巴嫩和約旦在阿拉伯地區成為了敘國難民潮前線收容國,令其國內政治也跟著起變化,加上使人聞風喪膽的「伊斯蘭國」之崛起和衰亡,可說是改變了整個中東的地緣政治。
在「後阿拉伯之春」時期,有國家走上回頭路,如埃及,軍人政府再次抬頭;黎巴嫩由於內鬥和難民問題,加上2020年的貝魯特倉庫大爆炸,徹底把經濟壓倒,成了失敗的國家;支離破碎的敘利亞,則企圖從戰爭灰燼中重新站起來。至於伊拉克,有人形容這是個沒有獨裁者的獨裁國度,美國的18年佔領究竟對該國作出了怎麼樣的改變?美軍在2021年正式撤出伊拉克,好應有個結論。
即使美國曾駐軍18年,伊拉克現仍被形容為沒有獨裁者的獨裁國度。(AP)
在一片混亂的中東,走在其中,特別舉步維艱。由於全球石油的生產國主要集中在這個地區,而石油又是各國追求現代化的重要「血液」,加上該地區位處亞非歐三大洲的交通要道,遂令到其地緣政治異常複雜,大國包括歷史上各帝國在此的博弈一直激烈;這裏亦是伊斯蘭文明的重要區塊,和西方的基督教文明和東方文明在世上鼎足而立,後來在英美支持下的猶太復國主義者在此建立了以色列國後,更見洶流暗湧。
我們實在有必要了解這個地區以及其和世界的關係,但偏偏這個地區又是我們最不認識的,因此早於千禧年代,我克服不少困難,下決心好好採訪中東並撥開迷霧,把第一手資訊帶給中文讀者。重讀自己這本在2006年出版的《中東現場》,似乎可以為今天的果作出了其前因的一個解讀,為讀者提供一些建基於我所見證而引伸出來的觀點。再補充成書後我重返中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還有最新的分析,從中可看到過去和現在有多少的變與不變。
中東的旅程永遠是我採訪生涯上一個里程碑,也是最揪心的,特別遇上不少受戰火折磨的孩童,以及在動盪局勢中難以舒展理想的年輕人。我有時會感到無奈,除了盡力採訪報道,把他們的聲音帶出來外,還可以為他們做些甚麼?藉著算是我代表作的《中東現場》新版與讀者見面,我把版稅全捐給為這些無助小孩而設的教育項目。我時常認為教育起傳承作用,就在人類文明正面對花果飄零的時刻。
《中東現場》全新增訂版的版稅,會全捐給中東兒童教育項目。(網上圖片)
「自從軒昊到隋唐,幾見中原作戰場!三十萬年如電掣,不曾記得不曾忘。」南宋詩人陸游在其詩作《一壺歌》有這樣的喟嘆。好一句三十萬年如電掣,這也正是後來愛恩斯坦對宇宙的洞悉嗎?個人在歷史的長河裏,當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未能想象30萬年這個時間概念,但我在30年的採訪生涯上亦見盡了人類的瘋狂,世界將會往覺醒還是毁滅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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