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7
見義勇為在美國也成了「危險動作」？
紐約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城市，那裏經常發生讓人震驚的新聞。前不久，美國最大健保企業聯合健保集團下屬醫保公司的行政總裁，在曼哈頓商業區行人路上被人暗殺，新聞媒體迅速展開跟蹤報道。這本是一單謀殺案件，依法捉拿兇手是警方的責任，知情人向警方提供線索是盡公民的義務，但後來幫助警方鎖定殺手所在位置的麥當勞快餐店店員，竟然被一些網民嘲諷，還有人故意在網上平台給該店打出差評。這一輿情逆轉十分罕見，也有違一般常識。
當時在逃的曼哈頓槍殺案疑兇馬吉奧尼，被麥當勞店員發現行蹤並報警。(AP)
出現這樣的變化是因為美國醫保企業的名聲普遍很差，而聯合健保集團這家龍頭企業可算是「業內最差，沒有之一」。該集團的客戶人數和利潤增長均「藐視群雄」，同時在拒絕理賠、拖延理賠方面也「獨領風騷」，被客戶視為「只顧收保費，不包治傷病」的「搶錢公司」，導致無數投保人成為任其收割的「韭菜」。所以當該公司年收入過千萬美元的CEO被槍殺之後，很多人不僅不感覺惋惜或憤怒，反而覺得非常解氣，那位年輕槍手也被視作「俠客」。於是，網上就出現了群嘲麥當勞店員甚至有競爭對手透過這事件搞商業營銷的情況（見下圖）。
漢堡王在社交媒體的官方帳號上發帖稱：We don’t snitch.（我們不告密）。（網上圖片）
阻止狂漢地鐵搞事，退伍軍人反被起訴
其實，見義勇為而不被輿論鼓勵的事件並不罕見，上星期一（9日）紐約地方法院的一項裁決，就引發了全美各地的普遍關注。涉案事件發生在去年5月1日，當時紐約地鐵車廂內有一位非裔（黑人）乘客行為異常，大嚷大叫，說自己很餓，沒吃的，沒喝的，厭倦這種日子了，不在乎再進監獄，也不在乎是否會死。他對其他乘客發出的威脅，促使另一位白人乘客採取行動，將其撲倒在地，並迅速用手臂鎖喉來試圖控制對方。此時兩人都倒在地上，車廂內其他乘客也上來幫助制服仍在掙扎的黑人，幾分鐘後白人乘客感覺被鎖住的黑人不再掙扎，於是將手臂放開。列車到站，聞訊趕來的紐約警察立即接手。當時警員親手測試黑人仍有脈搏跳動（警員隨身攜帶的監控鏡頭拍到現場情況），於是對他實施急救並將其送到醫院搶救，但他後來不治身亡。另一些警員則及時向在場乘客展開調查，詢問事件的相關情況。
到場警員親手測試黑人尼利仍有脈搏，於是對他實施急救，惟送院後不治。(AP)
從同車乘客向警員作出的表述和警員工作錄像來看，這事件的因果比較簡單：有人在公共場合對公眾造成滋擾並威脅他人，為了維護自己和公眾的安全，另一位乘客甘冒風險主動干預，最終制服了滋事者，阻止了事件向壞的方向發展，從而維護了公眾利益。這看上去屬於典型的見義勇為之舉，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其他國家，當事人都應該受到官方的獎勵，以促進良好的社會風氣，維護社會秩序，從而保證每一位市民都有安全的生活環境。
但令人遺憾的是，在紐約，事情往往並非這樣簡單，只因事件涉及當事人皮膚的顏色。
據媒體披露，制服狂漢的白人是25歲的退伍軍人丹尼爾．潘尼(Daniel Penny)，為曾獲嘉獎的海軍陸戰隊前成員。而被制服、後來死去的黑人是30歲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喬丹．尼利(Jordan Neely)，患有精神疾病，曾在多家無家可歸人士庇護所居住過，並被列入市政府機構的無家可歸人士名錄。尼利生前長期在紐約地鐵站內模仿歌星米高．積遜(Michael Jackson)跳舞，小有名氣。尼利從小由單親母親帶大，但在14歲時，母親被其男友勒死，並被裝進行李箱丟到公路旁，這對他造成巨大的心靈打擊，令他開始走上一條危險的人生道路。他後來在街上或地鐵站內跳舞乞討，並有吸毒和犯罪紀錄。據《紐約時報》報道，他先後被捕30多次，包括四次襲擊他人，其中有兩次是在地鐵車廂內。
制服狂漢的25歲白人潘尼（中），是曾獲嘉獎的海軍陸戰隊前成員。(AP)
政治環境影響司法，見義勇為反成「風險」
這事件在紐約引起很大反響，有支援無家可歸人士的社會工作者批評市政府，認為政府部門沒能及時聯繫和安置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另一些人則認為，潘尼的長時間鎖喉是尼利的死因，而這種做法與幾年前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在制服黑人喬治．弗洛伊德時使用的方法類似，屬於用力過度。鑑於當年的那單案件引發了全美各地反對「警察暴力」的大示威（即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以及後來對涉案警員的審判和定罪，因此如今也應對潘尼提起公訴。
有權決定是否起訴潘尼的是曼哈頓地方檢察官阿爾文．布拉格(Alvin Bragg)，他是當選該職位的第一位黑人律師，其政治主張包括大力進行「司法公正改革」，糾正司法體系中存在的種族不公現象。在他決定起訴潘尼後，社會上出現了激烈的爭議，除了辯論是否應當鼓勵見義勇為之外，還有很多評論談到種族平等問題。很多針對布拉格的評論帶有人身攻擊味道，主要是因為他的另一項決定——對特朗普「偽造商業紀錄案」（即「封口費案」）提起公訴。今年5月，特朗普因該案被法院裁定有罪，成為第一位被定罪的前總統。
曼哈頓地方檢察官布拉格決定起訴潘尼後，受到不少批評甚至人身攻擊。(AP)
布拉格的這些決定或多或少與美國的司法制度有關。曼哈頓地方檢察官不是政府公務員，任期只有4年，與美國總統和州長的任期類似。雖然是司法機構首長，但同樣要像其他政客一樣籌款、做廣告、參加電視辯論會來爭取選票，否則就難以當選或不能連任。曼哈頓的選民大多數是民主黨的支持者，這客觀上決定了地方檢察官的立場，令其在作出重要決定時難以完全擺脫黨派傾向，也無可避免地要受到共和黨方面的批評甚至人身攻擊。
民眾堅持公平正義，見義勇為必須鼓勵
布拉格的辦公室今年5月以「二級過失殺人罪」對潘尼提起訴訟，潘尼不認罪，因為他根本沒想過也無法預料到鎖喉的後果，只想阻止尼利傷害自己或其他乘客。案件審訊過程中，被傳召出庭的證人不僅有警員和目擊證人，還有很多與死者和被告有關的人士，包括潘尼在海軍陸戰隊接受武術訓練時的教官。到審訊後期，陪審團無法判定潘尼有意傷害尼利，於是檢方作出讓步，撤銷開始時提出的指控，改換了一個較輕的罪名，希望陪審團能裁定潘尼刑事過失傷人致死，但12位陪審員一致裁定潘尼無罪。可見，儘管五男七女陪審員的身份背景可能有很大差別，但他們都堅信一點，在地鐵車廂內發生的一幕，是「良好市民」的正常反應，潘尼並無過失。陪審團顯然是一致認為，這次事件並不涉及種族歧視之類的意識形態因素，而且希望向全社會發出訊號，不能讓見義勇為的人為自己的行動擔心。
這一結果再次引發兩種意識形態的激烈對撞。一些支持黑人民權的活躍分子在曼哈頓組織集會，譴責「司法不公」；另一邊，共和黨政客如紐約前市長朱利亞尼、候任副總統萬斯以及特朗普的長子小唐納德．特朗普等人都發聲支持潘尼，同時嚴厲抨擊布拉格錯誤地起訴潘尼（布拉格向媒體表示，他和檢察官辦公室的人員及家屬遭受了網上仇視和威脅，並被各種電話和電郵騷擾）。這也再次顯示出，案件及法院的裁決對美國公眾產生了極大影響。
有示威者在法庭外支持尼利，譴責司法不公。(AP)
儘管各國的社會制度不同、司法體系不同，但都應鼓勵見義勇為、主持正義的行為，因為這代表了一種人類社會共同的良知和道德規範。違反這一基本原則的言行，不管出於甚麼動機，都應受到譴責及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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